7 月 24 日的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G1511 日东高速曲阜段的立交桥上,货车司机老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再有几个小时,这趟从临沂到成都的活儿就快出山东地界了。突然,方向盘猛地一沉,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紧接着便是剧烈的撞击 —— 货车冲破护栏,朝着桥下的荒地坠去。
当老李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货…… 我的货怎么样了?” 护士递过他摔碎屏的手机,上面是物流公司老板姬先生发来的消息:“人没事就好,货我们盯着呢。” 可姬先生心里的焦虑,一点不比躺在病床上的老李少。
25 日凌晨 4 点,胡师傅带着四个同事赶到事故现场。高速桥下的荒草有半人高,成箱的冻品被摔得东倒西歪,破碎的包装袋里,猪蹄和鸡腿混在泥水里,结着薄薄的冰碴。“赶紧清出来,别让东西坏了。” 胡师傅从车上卸下来的小推车,成了唯一的运输工具。几百米的距离,他们推着满载冻品的小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临时调来的货车上送,一趟下来,裤腿全湿透了。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就有村民顺着土路往这边来。先是两个扛着锄头的老汉,说是路过看看,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散落在草里的冻品。接着,来了个挎着竹篮的大妈,蹲在地上假装系鞋带,顺手就把几块鸡腿扔进了篮子。
“这货是我们公司的,还没处理呢。” 胡师傅上前提醒,大妈头也不抬:“都掉地上了,还能算你们的?” 说着,起身就往自家方向走,竹篮沉甸甸的,压得她肩膀往下沉。
中午时分,交警勘查完现场离开,胡师傅他们刚松了口气,就见从附近几个村子里,涌出来不少人。有骑着电动三轮车的,车斗里放着大号蛇皮袋;有推着自行车的,后座绑着空纸箱;还有几个年轻人,干脆空着手跑过来,看样子是来 “凑热闹” 的。
下午 2 点,第一波哄抢开始了。二十多个人围着散落的冻品,你争我抢地往袋子里装。胡师傅和同事们分成两拨,一边喊着 “别抢”,一边试图把人往外赶。可他们只有五个人,根本拦不住。一个穿花衬衫的中年男人,抱着一箱鸡腿就往三轮车跑,胡师傅追上去拽住他的胳膊,男人反手一甩,骂了句 “多管闲事”,骑着车就没影了。
傍晚 6 点,太阳快落山了,天边的云彩红得像火。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 “警察没来呢”,原本还零零散散的人群,一下子就聚集了起来。胡师傅粗略数了数,足有百十来号人。有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拄着拐杖,让孙子帮着往袋子里装;有抱着孩子的妇女,把冻品往孩子怀里塞;还有几个小伙子,直接搬起整箱的冻品,往停在路边的三轮车上扔。
“你们这是犯法的!” 胡师傅急得满头大汗,他想去拦那个搬整箱猪蹄的小伙子,却被旁边的人推了一把,差点摔倒。他眼睁睁看着一个老爷爷,把一箱巧克力放进电动三轮车的车斗里,然后慢悠悠地骑上车,嘴里还哼着小曲,好像搬的不是别人的东西,而是自家地里收的庄稼。
曲阜市公安局息陬派出所的民警赶到时,现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两名民警一边鸣着警笛,一边大声呵斥,可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村民的喧哗声淹没了。民警拿出辣椒水,往人群上方喷了几下,呛人的气味让人群暂时后退了几步,但没过几分钟,见民警没别的动作,大家又涌了上来,抢得更凶了。
“人太多了,我们俩根本控制不住。” 一名民警对着对讲机喊道,声音里带着无奈。他们站在一旁,看着村民们把剩下的冻品搬得一干二净,却没什么办法。
深夜,姬先生赶到现场,眼前的景象让他心疼得说不出话来。荒地上,只剩下被踩烂的纸箱和散落的冰碴,几个被撬开的空货箱,孤零零地躺在草丛里。“10 多吨啊,40 多万就这样没了。” 姬先生蹲在地上,手里捏着那份损失清单,指关节都捏白了。
7 月 28 日,距离哄抢事件已经过去三天了。息陬派出所的工作人员说,这事儿涉及的村民太多,他们还在调查,目前还没人被抓。而姬先生的物流公司,因为这笔巨大的损失,已经开始拖欠员工工资了。
高速桥下的荒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那些被抢走的冻品,或许正在某个村民的冰箱里冻着,或许已经被拿到集市上卖掉了。只是没人会想起,那个在医院里养伤的司机,还惦记着他的货;也没人会想起,胡师傅他们,忙活了一整天,最后却眼睁睁看着别人把公司的货抢走,心里有多不是滋味。
这场哄抢,抢的不只是 40 万的冻品,更是某些人心里的良知和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