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十月底的河南有些凉意了。
那个站在清明上河园里的身影，如果不仔细看，真的很难和记忆里那个挥斥方遒的铁娘子联系起来。
人群乱糟糟的，手机闪光灯此起彼伏，大家都想凑个热闹，看看大人物，可真把镜头拉近了，心里却猛地像是被谁掐了一下，酸得厉害。
那是郎平。
照片里最扎眼的不是她身上的灰色呢子大衣，也不是那条简单的浅蓝牛仔裤，而是灯光打在她头顶时，映出的那块头皮。
就在额头往上数两指的地方，头发稀疏得盖不住底，白发夹杂在黑发里，凹陷下去的脸颊挂不住肉，眼角的疲惫根本不用修饰。
这就是那个曾经让我们觉得无坚不摧的铁榔头吗。
很多人举着手机的手都顿住了，脑海里那个穿着红队服在场边咆哮、眼神比刀子还利索的形象，在那一瞬间有些碎裂。
岁月这东西太不讲道理，它不因为你拿过多少金牌、扛过多少国家荣誉就对你手下留情。
相反，它似乎更变本加厉地在向这副躯体索取代价。
002
就在这片喧嚣里，有个高个子姑娘一直贴在郎平身边。
朱婷没化妆，随便扎了个马尾，穿着深棕色外套，看着就像是个普通的河南大妮儿陪家里长辈逛公园。
可你仔细瞅瞅她那些下意识的动作，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到了台阶多点的地方，朱婷的手自然就半抬起来了，虚虚地护在郎平胳膊肘边上，遇到人多挤不动的时候，她大半个身子就侧过来挡着。
郎平把那件灰色大衣脱下来，还没等说话，朱婷的手已经伸过去接住，顺势就搭在自己胳膊上。
这一连串动作太熟练了，没有任何刻意的讨好或者作秀，全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回想几年前，那时候的镜头里，通常是郎平拿着蛋白粉，或是郎平像护犊子一样把年轻的朱婷护在身后。
现在全反过来了。
这种角色的互换发生得无声无息，却让人看得眼眶发热。
以前是教练带徒弟打天下，现在是女儿陪着老母亲看晚霞。
这哪里是简单的师徒，这分明就是两个时代的灵魂在进行最温柔的交接。
003
把时间轴稍微往回拉一点，就在清明上河园这一幕的前一天或者后一天，10月31号的郑州体育馆。
那里的气氛比景点里还要热烈一百倍。
豫排联赛全明星对抗赛，这名字听着其实挺地方的，甚至有点土气，放在国际排坛可能激不起什么水花，但因为这两个人的出现，这普通的场馆硬是有了奥运赛场的既视感。
朱婷没上场打比赛。
她换了个身份。
她站在场边，两只手背在身后，眼睛死死盯着场内球的落点。
看到小队员站位不对，她那嗓门直接就炸开了，往前靠一点，吊球要果断。
你恍惚间会觉得时光倒流了二十年，这不就是年轻时候的郎平吗。
连皱眉头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那是战术板和教鞭在血脉里的延续。
而真正的郎平呢，她就安静地坐在看台前排。
面前没有鲜花，没有繁琐的立牌，就放了一瓶最普通的矿泉水。
她也不怎么说话，偶尔跟着前排的球迷点点头，有时候身体不太舒服了，就缓慢地挪动一下姿势。
看着下面那个挥舞手臂指挥若定的朱婷，郎平的眼神很深，那是种什么眼神啊，有欣慰，有落寞，也许还在想自己那个也是千疮百孔的膝盖和腰椎。
她已经卸下那个重得压死人的担子了，东京奥运会之后的风风雨雨，此时此刻都被那个稍微有些驼背的坐姿给消解了。
004
我们总是习惯造神。
在里约的巅峰时刻，我们把郎平捧上云端，觉得她是无所不能的救世主。
可有多少人真正去算过这背后的账。
那块斑秃不是偶然，暴瘦脱相也不是为了美。
这几十年，她身上的每一个零件几乎都动过刀子。
甚至她自己都自嘲过，这身板除了头没动过，其他都修修补补好几回了。
这就是竞技体育最残忍的真相。
荣誉是金色的，代价是血肉模糊的。
长期的高压神经紧绷，那些我们在电视机前心脏都快跳出来的决胜局，对于指挥者来说，每一次都是在透支生命的额度。
那个稀疏的头顶，其实是她作为一名顶级统帅的军功章，也是作为一名凡人肉体崩溃的证据。
看到她在河南这片土地上被朱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这种冲击感甚至比她在场边运筹帷幄还要强烈。
它赤裸裸地展示了一个事实，英雄也会老，英雄也会病，英雄在褪去光环后，也不过是一个渴望普通生活、甚至有些虚弱的老妇人。
005
其实大家心里的酸楚，不光是为了郎平，也是为了那个渐渐远去的时代。
现在的体育圈多热闹啊，流量明星满天飞，动不动就上热搜。
可郎平和朱婷这两人站在一块，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朴感。
在开封的园子里，有个专门的讲解员给她们讲大宋风俗，从小吃讲到市井。
郎平听得很认真，不是那种为了镜头摆拍的认真，是真的在听，那种淡淡的笑容，像是隔壁弄堂里的上海阿姨。
游客们喊她，她就抬抬手。
没有前呼后拥的安保开道，哪怕有保镖也是便衣，尽量不扰民。
这种得体，是老派体育人的修养。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朱婷虽然现在在意大利拿着高薪打球，是世界级的巨星，但她回国只要有河南的召唤，哪怕是这种带有草根性质的联赛，她也会回来站台。
而郎平，常住洛杉矶，过着钓鱼遛狗的日子，为了帮爱徒，为了给国内这一亩三分地的排球土壤再施点肥，哪怕身体不好，也跨过大洋飞回来了。
这俩人图什么。
图名气，早就够了，图钱，这活动也不见得给多少。
她们图的，可能就是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传承和情分。
006
当讲解员有些受宠若惊地偷偷打量这两位大人物时，可能会惊讶于她们的平实。
朱婷这几年的成长是惊人的，不仅仅是技术。
你看她给两队小姑娘合影时那个笑，那种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亲和的态度，甚至还会被小队员热情的呼喊弄得不好意思捂脸。
她从郎平那里继承的，不仅是那一手势大力沉的扣杀，更是一种怎么做人的智慧。
郎导对我像家里人。
朱婷以前总这么说。
现在这画面证实了，这就是家里人。
在人生的这个阶段，朱婷反向成为了郎平的拐杖。
这种关系早就超越了教练和队员。
那个曾经在河南农村因为太瘦只能吃面条长个的小女孩，现在长成了能给恩师挡风的大树。
这种反差，比任何剧本都要动人。
007
我们总想着要一个完美的结局。
但在真实的生活里，完美的结局往往就是这种略带残缺的温情。
郎平头顶的那块脱发可能再也长不好了，那是为了国家排球事业熬干的心血。
她脸上的胶原蛋白也回不来了，那些沟壑里填满的是一次次大赛的焦虑。
看着她们在开封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渐行渐远，朱婷侧着身子护着那一侧，郎平微微佝偻着背。
那一刻你会突然明白，根本没有什么神坛。
把神像打破，里面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才是最震撼的。
而那个把神像小心翼翼扶下神坛的人，正在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未来。
信息来源：
新浪体育：郎平现身河南开封朱婷全程陪同
大河报：朱婷亮相河南排球联赛全明星赛
网易新闻：郎平头顶斑秃引网友热议
凤凰网体育：郎平退休生活与近况深度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