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玻璃瓶子撞在一起的声音很沉闷,甚至带着点压抑的回响。
这不是什么高端酒会上的碰杯声,是在北京拥挤的地铁车厢角落里传来的动静。
一个磨得发白的黑色帆布袋子,鼓鼓囊囊,正以此起彼伏的频率敲击着那个老人的腿肚子,路人可能会嫌他占地儿有点大,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脚,嫌弃那股子也许并不存在的老旧气息,但没人知道那个不起眼的破袋子里装着整整六瓶还没开封的五粮液,每瓶标签上的零售价是1499块。
他这会儿心里琢磨的根本不是这酒香不香,而是那个已经挂上闲鱼的链接会不会有人秒拍,他在南四环那破筒子楼的房租一个月得两千多,这几瓶酒要是出手利索了,半年的房租就有着落了,哪怕是在这拥挤充满汗味的车厢里,只要摸摸那硬邦邦的瓶身,心里头就能升起一股比酒精还顶脑门的踏实感,至于那两张百元大钞的份子钱早就被这种算计给稀释得一干二净。
001
那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两点多,东三环那家号称全北京排名前几的五星级酒店大堂里空气都要凝固了。
新郎那个脸上挂着油汗的父亲正盯着手里的账单发愣,像是被人兜头打了一闷棍,经理的手指头戳在酒水结算那一行上,语气挺职业但也很冷硬,现场这五十八桌按道理还没收拾完,库房那边也没退货,账上显示少了六瓶正价酒,要么还回来,要么就得掏钱补上,这一补就是九千多块,差不多赶上新郎小两口去趟马尔代夫的半个机酒钱了。
那大屏幕上的监控画面根本不给面子,直接把几个小时前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正乐呵呵地穿梭在酒席中间,像是在自家后菜园子里摘瓜一样自然,他这会儿手里那个帆布袋子看起来还瘪着,但他眼神毒辣得很,专门往那些全是生瓜蛋子的年轻桌凑,那一刻监控室里几个亲戚的呼吸声都重了,谁都能认出来那张脸,那是新郎他亲娘舅,老北京土著,但看着又不太像这个圈子里的人。
谁能想到呢,这个结局在早晨不到七点的时候就已经埋好雷了,那时候太阳刚露个头,酒店那大理石地面凉得渗人,服务员正推着不锈钢的酒水车在电梯口排队,这个舅爷就已经到了,他没穿那些能在这种场合镇场子的西装,甚至连件像样的夹克都没得换,裤腰带上甚至是个死结,那个帆布袋子那时候就攥在手里了,他就跟个幽灵似的在宴会厅门口晃悠。
签到台那小姑娘眼皮还没抬起来,两个红票子就被塞进了那精致的红盒子里,那时候没人注意他嘴里那句嘀咕,现在想起来简直像是一句咒语,他说规矩没变跟当年一样,这个当年一下子就被拉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时候谁家里办事要是能掏出两张一百的那都得是过命的交情,他的时间仿佛就在那一刻停滞了,不管外头房价翻了几番白酒涨了多少倍,在他那个被封闭的世界观里,这一来一回的人情买卖两百块就是顶格的诚意。
002
但这事儿真要深究起来还挺有意思,你看酒桌上那个生态就能品出点别的味儿来。
这五十八桌其实就是个社会的微缩模型,大爷自己那桌坐的都是跟他一样的老派人,几盘凉菜还没上齐那两瓶五粮液就见底了,这帮老头子的胃那是酒精沙场里练出来的,但隔壁桌那些小孩不一样,那是年轻人的世界,一个个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头飞快划拉,面前的玻璃转盘上全是还没怎么动的硬菜,那两瓶白酒立在中间就像是俩多余的摆设,甚至有女孩还皱着眉头怕那一股子酒糟味熏着自己的香水。
这就给了机会了,简直就是那个所谓的认知差套利。
大爷走过去的时候脸上那种笑真诚极了,就像是个关心晚辈的慈祥长辈,他那句话说得甚至有点道理,孩子们不喝这个叔给你们腾腾地儿,省得一会摔了还得赔钱,那些年轻人正沉浸在短视频的快乐里,或者是忙着发那个朋友圈九宫格,谁会在意两个摆在那里的玻璃瓶子去哪了,甚至有人可能还觉得这大爷真勤快帮忙收拾桌子呢,那种默契的误会达成就在一瞬间,大爷的手法极快,那酒瓶子上一层薄薄的冷凝水正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凉津津的,但在他心里那是滚烫的真金白银。
他又晃到了角落那一桌,那桌全是同事关系,随了份子但人都不熟,那种尴尬的社交距离感让他们根本不想碰那个白酒,大爷又是同样的一套词儿,连带都不打磕巴的,六瓶酒就像变魔术一样消失在了桌面上,他甚至还特意扯了几张那个五星级酒店厚实的餐巾纸,仔仔细细把瓶身上并不存在的油点子给擦了个干净,那个动作精细得像是在擦拭传家宝,那种反差感要是当时有人抓拍下来绝对能那是年度最佳纪实摄影。
003
你说他懂不懂现在的规矩,其实他心里门儿清。
但他有自己的一套生存逻辑,这套逻辑比外面那种面子工程要坚硬得多。
在他那个位于南四环外老破小的出租屋里,每一分钱都是要掰成两半花的,退休金四千出头看着不少,可在大北京这地界儿真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也就是几张单子的事,他不是不知道那个酒贵,甚至可以说他比谁都知道那酒值钱,正是因为知道值钱他才觉得浪费就是最大的犯罪,那么多好酒开都不开,最后或者是被服务员偷偷倒进下水道,或者是被不知道谁顺手牵羊拿走,那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那会儿亲戚群里已经炸锅了,那个消息提示音就像鞭炮一样在几个表兄弟的手机里乱响,有人说这脸丢到太平洋了,有人直接把下次聚会把这老头踢出名单的话都说了出来,新郎那个妈也就是大爷的亲姐,那脸色白得像墙皮,哆哆嗦嗦给那个已经坐上地铁的弟弟打电话。
电话那头倒是淡定得很,那语气平稳得就像是在聊今天白菜几毛钱一斤,他说别操那个心了,酒都在二手平台上挂着了,那边有好几个酒贩子正在私信问价呢,估摸着七千多能出手,他甚至还在电话里给人上了一课,说这玩意放在桌上也就是个摆设,进了肚子也是泡尿,不如换成钱实在,半年房租这就出来了,我不也是怕给你们添麻烦吗。
这话说得让一群人竟然有点接不上来气。
你想想那确实也是个现实,那边酒店还在拿着计算器一瓶瓶算损耗,说这个还没开封的也得按原价赔,大爷这边已经在算计着这笔意外之财该怎么分配了,那种强烈的割裂感就像是那个帆布袋子撞上西装革履的人群。
004
其实那天也有眼尖的看见了大爷的动作。
就在中途上那个清蒸石斑的时候,有个远房侄子就嘀咕了一句说老舅这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大爷当时耳朵灵得很,回的那句话现在想起来简直是充满了哲学意味,他说喝不了也是倒咋能叫浪费呢,那语气坦荡得没有任何道德负担,因为在他那个资源匮乏年代建立起来的价值观里,物尽其用才是最高的道德,至于那是谁的物怎么用的,在他那儿得往后稍稍。
更讽刺的是旁边竟然真有几个亲戚听着不吭声了,甚至有人心里还暗暗盘算了一下,两百块换回快一万的货,这回报率放在哪儿都是个神话,而且他们心里也虚,看着那些整盘整盘被倒进垃圾桶的菜,那种常年被教育要勤俭节约的基因也在隐隐作痛,大爷这粗暴的一手,倒像是某种极其极端的纠偏。
你说这是个笑话吧,它确实挺可笑,一个长辈为了几瓶酒把全家的脸都撕得稀烂。
但你要说这不是个悲剧吗,好像也不是,大爷没觉得自己悲剧,他觉得这一趟值了,那个沉甸甸的袋子带给他的安全感,远比在宴席上听几句恭维话要来得真实,这种安全感是那些还没在这个城市里扎下根、或者已经从这个城市飞速发展的列车上被甩下来的人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就那么提着两个塑料袋子又裹着帆布袋子,里三层外三层的,挤在下班的人流里往那个老旧的小区赶,地铁上的冷风呼呼地吹,袋子里的瓶子还是是不是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对这个魔幻现实最生硬的注解。
没人知道刚才那一幕幕荒诞剧,只有那个数字在他心里跳动,七千,七千,七千。
主要参考来源:
社交平台婚宴相关热点事件评论及复盘
五星级酒店婚宴消费与酒水管理规定调研
北京白酒二手回收市场行情分析
老龄化群体消费心理及代际冲突社会学分析材料
原事实素材:关于北京大爷随礼200拎走6瓶五粮液的新闻描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