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班改的项目数据,组长让新人署名,我没声张,默默把修改记录发部门群

冰冷的荧光灯下,空气里弥漫着服务器机箱散发出的焦糊味和速溶咖啡的廉价香气。

陈默的眼睛死死地钉在屏幕上。

那是一封刚刚弹出的部门全员邮件,标题鲜红刺眼——【热烈祝贺!“北极星”项目取得重大突破!】

发件人是他的组长,黄振。

邮件正文里,黄振用尽了华丽的辞藻,盛赞新人林凯如何临危受命,以超凡的智慧和不懈的努力,攻克了项目最核心的数据模型难题。

林凯的名字,像一颗镀金的图钉,被摁在了功劳簿最显眼的位置。

而陈默,那个连续一个月,将自己的睡眠时间压缩到不足四小时,在无数个深夜里,用一箱又一箱的提神饮料和香烟,硬生生从一堆乱码和错误逻辑中,一点点抠出正确模型的人,他的名字,在邮件里,甚至没有被提及的资格。

仿佛他只是这间办公室里的一盆绿植,一台不知疲倦的空气净化器。

他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几道复杂的目光,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也有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没有回头。

他只是平静地移动鼠标,点开了邮件的附件,那份由林凯“撰写”的项目报告。

熟悉的图表,熟悉的逻辑,熟悉的结论。

甚至,连其中一个他为了方便自己记忆而故意设置的,无伤大雅的命名小习惯,都原封不动地保留在那里。

像一个小偷,连偷来的钱包上,主人孩子贴的卡通贴纸都忘了撕掉。

陈默关掉了邮件。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没有去质问,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叹息。

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仿佛刚刚看到的,只是一封无关紧要的垃圾广告。

然后,他打开了公司的版本控制系统后台,熟练地输入指令,调取了“北极星”项目近两个月的所有修改记录。

一条条,一行行,密密麻麻。

每一次提交,每一次修改,每一次调试,后面都跟着同一个名字——陈默。

以及,精确到秒的时间戳。

那些凌晨三点,四点,五点的时间,像一块块冰冷的墓碑,无声地记录着他燃烧的生命。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记录,连同最终版和初始版的数据对比,打包成一个压缩文件。

做完这一切,他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将那个压缩文件,拖拽到了部门群的发送框里。

那个有着一百多号人,包括部门总监和所有高层的群。

01

三十二岁的陈默,觉得自己活成了一道影子。

一道在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里,被清晨和黄昏的太阳拉得忽长忽短,却始终没有清晰面目的影子。

他的生活,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分割成无数个精准的格子。

房贷,每月一号准时从工资卡里划走八千六百块,雷打不动。

女儿的钢琴课,兴趣班,儿子嗷嗷待哺的奶粉钱,像一台台永不停歇的碎钞机。

父母日渐衰老,身体零件开始报警,每一次医院的账单,都像一记闷锤,砸在他的心口。

他在这家名为“启明科技”的公司已经待了七年。

七年,足以让一个青涩的毕业生,被社会的洪流和职场的规则打磨成一块光滑却也沉重的鹅卵石。

他技术过硬,是部门里公认的“救火队员”。

任何复杂棘手的数据问题,最后兜兜转转,总会落到他的手里。

他也总能像一个沉默的外科医生,精准地找到症结,一刀切除。

但功劳,却似乎总是与他无缘。

他不懂得如何在上级面前表现自己,学不会在会议上把三分的成绩吹成十分的功劳。

他更不屑于在酒桌上,用一杯杯的酒精去拉近和领导的“距离”。

他总以为,技术人员,安身立命的根本是技术。

只要你做得足够好,总会被看到。

然而现实一次次地告诉他,光会做,不会说,在这个时代,等于白做。

眼看着比他晚来公司的同事,一个个靠着或精湛的PPT技巧,或与领导心照不宣的默契,扶摇直上,陈默的心,像被泡在冷水里的海绵,又胀又沉。

他不是没有渴望过。

他渴望那个“高级数据分析师”的职位,那不仅意味着每月多五千块的薪水,更意味着一种认可,一种能让他在妻子面前挺直腰杆,在同学聚会上不必再假装看手机的体面。

他渴望能有一次,让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地出现在重大项目的表彰名单上,而不是永远隐藏在“项目组成员”那模糊的称谓里。

这种渴望,像一株生长在心底的藤蔓,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他,让他感到窒息。

他开始失眠,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镜子里的自己,眼袋浮肿,眼神浑浊,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岁的人。

妻子看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崇拜,渐渐变成了失望,最后是麻木的平静。

她不再问他工作上的事,只是在每个月信用卡账单出来时,默默地把单子放在他桌上。

那无声的压力,比任何争吵都更让他难受。

生活的困境,像一个巨大的泥潭,他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他迫切地需要一根救命稻草,一个能让他从这潭死水中爬出来的机会。

一个能证明自己价值,堵住所有质疑,让生活重新燃起希望的机会。

这,就是他内心最深的空洞与渴望。

也是他后来,愿意为“北极星”项目,赌上一切的心理根源。

他以为,那是他挣脱影子的唯一机会。

02

“北极星”项目,像它的名字一样,是公司今年最重要,也最遥不可及的战略目标。

它旨在构建一个全新的用户行为预测模型,一旦成功,将为公司的核心产品带来颠覆性的优势,市场估值至少翻一倍。

这个项目的重要性,从它由公司首席技术官亲自挂帅就能看出来。

但同时,它的难度也堪称地狱级别。

项目启动半年,已经连续烧掉了两个技术团队。

无数资深工程师在它面前折戟沉沙,留下的只有一堆无法运行的代码和令人绝望的测试报告。

项目一度陷入停滞,成了公司里谁都不敢碰的烫手山芋。

就在这时,组长黄振找到了陈默。

黄振是一个典型的职场老油条,技术能力早已退化,但揣摩上意和办公室政治的手段却玩得炉火纯青。

他挺着一个与年龄不符的啤酒肚,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想法。

“陈默啊,” 黄振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仿佛他们是多年的挚友,陈默啊,” 黄振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仿佛他们是多年的挚友,“’北极星’这个项目,现在遇到了点困难。总监和我商量了一下,觉得整个部门,只有你,只有你的技术能力,才有可能啃下这块硬骨头。”

陈默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是陷阱,还是机会?

他看着黄振那张真诚的脸,心中一半是警惕,一半却是无法抑制的激动。

“这个项目难度太大了,之前的团队……” 他习惯性地想要推辞。

黄振却打断了他,语气变得严肃而恳切:“我知道难!正因为难,才显得出你的水平!你放心,只要项目有进展,我一定第一时间向总监汇报,所有的功劳,都是你的!年底的晋升,高级分析师的位置,除了你,还能有谁?”

“高级分析师”这五个字,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陈默心里所有的闸门。

他想到了房贷,想到了孩子的学费,想到了妻子失望的眼神。

他深埋在心底的渴望,被黄振轻而易举地勾了出来。

“我……尽力试试。”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好!太好了!” 黄振重重地一拍手,好!太好了!” 黄振重重地一拍手,“对了,为了支持你的工作,我特意给你派了个助手。”

说着,他朝门口招了招手。

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潮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带着一脸阳光的笑容,主动伸出手:“陈哥你好,我叫林凯,刚来公司不久,以后请多指教。”

林凯,就是那个“诱惑”的具象化。

他看起来完美无瑕。

名校毕业,履历光鲜,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尤其擅长赞美别人。

“陈哥,你这个数据清洗的思路太牛了,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陈哥,听他们说你上次那个BUG只用了半小时就解决了,简直是偶像啊!”

他的嘴像抹了蜜,几句话就能让人如沐春风。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和黄振关系匪浅。

陈默好几次看到他们中午一起出去吃饭,或者在吸烟区勾肩搭背地聊着什么。

林凯被分配给陈默,名义上是“协助”,实际上,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问一些在陈默看来近乎于常识的初级问题。

他对于项目核心算法的理解,几乎为零。

但他的周报,却写得异常漂亮,总能用最精炼的语言,将陈默辛苦一整周的成果,包装成他自己“在陈哥指导下”取得的重大进展。

起初,陈默并没有太在意。

他沉浸在攻克技术难关的快感中,对于这些职场上的细枝末节,有些迟钝。

他甚至觉得,带带新人,也是应尽的义务。

直到有一次,部门的另一个老同事老李,在茶水间碰见他,意有所指地提醒了一句:“陈默,你那个新来的小跟班,不简单啊。听说他是黄振老家的亲戚,留点心眼,别把什么东西都往外掏。”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扎了陈默一下。

他开始留意。

他发现,林凯每天都会准时向黄振汇报“工作进度”。

而汇报的内容,几乎就是把他白天问过陈默的问题,和陈默给出的解决方案,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

黄振则会在团队的晨会上,不点名地表扬“我们组的年轻人”思路开阔,有冲劲。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在沉默中疯狂地生根发芽。

陈默感到了一丝寒意。

但他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数据和复杂的逻辑,又摇了摇头,将这丝不安强行压了下去。

不会的。

核心的代码都在他手里,最终的模型,只有他能做出来。

只要拿出了成果,一切的功劳都无法被抹去。

他这样安慰自己,然后一头扎进了更深的工作里。

他选择相信黄振的承诺,相信技术的纯粹性,以此来抵御那正在悄然逼近的,人性的阴暗。

他不知道,自己这份天真的执着,正将他一步步推向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03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默的生活被彻底绑定在了那块小小的办公桌前。

他进入了一种近乎于“燃烧”的状态。

白天,办公室里人声嘈杂,他戴上降噪耳机,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全神贯注地构建算法。

夜晚,当同事们一个个离开,整层楼的灯光相继熄灭,只有他的那个角落,依然亮着一盏孤独的灯。

泡面和外卖盒子在桌角堆成了小山。

困了,就在行军床上眯一两个小时,醒了,用冷水泼一把脸,继续对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

他像一个孤独的登山者,攀爬在数据构成的陡峭悬崖上。

每解决一个BUG,就像在岩壁上凿出一个新的支点。

每优化一段算法,就像又向上攀爬了一段距离。

这个过程充满了痛苦和煎熬。

有好几次,他面对一个无法突破的瓶颈,烦躁地想砸掉键盘,将所有的东西付之一炬。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接下这个项目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但每当这时,那个“高级分析师”的职位,妻子期盼的眼神,就会像远方的灯塔,重新给他注入力量。

他不能放弃。

这是他唯一的船票。

在这段黑暗的航程中,林凯扮演了一个完美的“啦啦队长”。

他每天准时上班,给陈默带一份精致的早餐。

“陈哥,辛苦了,注意身体啊。”

他会在陈默眉头紧锁时,适时地递上一杯热咖啡。

“陈哥,别太累了,思路堵住的时候,不如先放一放。”

他从不参与核心的攻坚,却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关心和崇拜。

这种关心,像一种温柔的麻药,让长期处于高压和孤独状态下的陈默,产生了一丝依赖。

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多心了。

或许林凯只是业务不熟练,但人还是不错的。

外部的阻力,也在这时悄然升级。

公司的其他项目组,看到“北极星”项目组占用了大量的服务器资源,却迟迟没有产出,开始有了一些风言风语。

“都快两个月了,陈默那边到底行不行啊?”

“我看悬,这个项目就是个无底洞,谁去谁倒霉。”

这些话,或多或少地传到了陈默的耳朵里。

黄振适时地站了出来,扮演了一个“保护者”的角色。

他在部门周会上,义正言辞地驳斥了这些言论:“’北极星’项目是公司最重要的战略,难度大家有目共睹。陈默和林凯正在全力攻关,请大家给予他们足够的信任和支持,不要在背后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这番话,让陈默心中仅存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他觉得黄振是真正看重他,在为他顶住压力。

他将这份感激,转化为了更强的动力。

他与“诱惑”——也就是这个能证明自己的项目,以及看似无害的林凯——形成了一种畸形的联盟。

他越是感受到外界的压力和质疑,就越是想用最终的成功来狠狠地回击。

他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敏感。

他没有注意到,黄振每次为他“顶住压力”后,都会立刻把林凯叫到办公室,低声交代着什么。

他也没有注意到,林凯看他的眼神,除了崇拜,还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和算计。

他像一头被蒙住眼睛的驴,被胡萝卜吊着,心甘情愿地拉着沉重的磨盘,一圈又一圈,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心血。

终于,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周五凌晨。

当时钟的指针指向三点十五分,陈默敲下了最后一行代码,按下了回车键。

屏幕上,数据开始飞速滚动。

一秒,两秒,十秒……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成了,还是败了?

就在这一刻。

滚动停止了。

一个绿色的,代表着“运行成功”的提示框,猛地弹了出来。

紧接着,预测结果以图表的形式呈现,精准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点七。

一个前所未有的,堪称完美的结果。

成功了!

陈默感到一股巨大的狂喜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靠在椅子上,浑身虚脱,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短暂地照亮了他苍白而兴奋的脸。

他做到了。

他用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两个团队半年都无法完成的奇迹。

他强撑着精神,将最终的成果文件,连同源代码,仔仔细-细地打包,写了一封邮件。

他想了想,在收件人一栏,填上了黄振的名字。

然后,在抄送一栏,习惯性地加上了林凯。

邮件正文,他只写了简短的一句话。

“黄组长,模型……成了。”

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他一个月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他梦见自己站在了公司的领奖台上,总监亲自为他颁发了最佳员工奖。

他梦见妻子和孩子在台下为他鼓掌,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容。

他梦见压在身上的大山,终于被他搬开了。

然而,当他第二天上午,拖着疲惫但充满希望的身体,走进办公室时。

他看到的,却是黄振和林凯,正陪同着部门总监,从总监的办公室里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总监拍着林凯的肩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小林,不错,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好好干,公司的未来就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林凯微微躬着身,笑容谦逊又得意:“都是黄组长和总监领导有方,我只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

黄振在一旁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这小子,就是谦虚!为了这个项目,他可是好几个晚上都没怎么合眼啊!”

三个人,从陈默的工位旁走过。

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

仿佛他,真的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陈默愣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感觉自己胸口,像是被一块巨大的冰块堵住了,喘不过气来。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从心底的最深处,猛地钻了出来。

他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凝固。

0G

04

那封宣告林凯“胜利”的全员邮件,就是在总监视察完半小时后,发出来的。

像一场精心策划的舞台剧,在主角最疲惫,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献上了最致命的一击。

陈默盯着屏幕,邮件上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像一篇来自异世界的魔幻小说。

大脑嗡嗡作响,像是有一千只蜜蜂在里面筑巢。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扭曲。

他仿佛能听到血液冲刷血管的声音,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耳膜。

他看到林凯的座位旁,围了几个年轻的同事,正在向他道贺。

林凯坦然地接受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自豪,仿佛他真的就是那个力挽狂澜的英雄。

他甚至还朝着陈默的方向,投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挑衅,没有炫耀,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一丝怜悯的平静。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规则。

你,出局了。

陈默的拳头,在桌子底下,悄然握紧。

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股疼痛,让他混乱的思绪,恢复了一丝清明。

愤怒吗?

当然。

那是一种足以将他整个人都点燃的,焚心蚀骨的愤怒。

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揪住黄振的衣领,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他为什么可以如此无耻!

他想把那份凝聚了自己无数心血的报告,狠狠地摔在林凯那张虚伪的笑脸上!

但他没有。

七年的职场生涯,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也教会了他一个最基本的道理:冲动,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只会让自己变成一个可笑的小丑。

他缓缓地松开拳头,掌心是四个深深的,带着血丝的印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像一台宕机的电脑,开始进行强制重启。

他开始复盘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从黄振找到他的那天起,到林凯的出现,再到老李的提醒,以及黄振在周会上的“力挺”。

每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

这是一个局。

他,陈默,是这个局里最重要,也最可悲的工具。

他的技术,他的努力,他的付出,都只是为了给林凯的履历,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光。

而黄振,则是那个手持工具,精心雕刻的工匠。

想明白这一切,陈默心中的滔天怒火,反而奇迹般地平息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那是一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彻底的寒心。

他不再有任何幻想。

他知道,去找黄振理论,对方只会用一堆官话和稀泥,甚至倒打一耙,说他居功自傲,不团结新人。

去向总监申诉?

没有证据,谁会相信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员工,而去质疑一个已经被组长和“事实”证明了的事实”证明了的“天才新人”?

他只会自取其辱。

世界在他眼中,褪去了所有温情的伪装,露出了它最残酷,最真实的骨架。

既然规则如此,那就在规则的范围内,给予最狠的回击。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他就那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甚至还点了一份外卖,是平时最常吃的那家,十五块钱的猪脚饭。

周围的同事,看到他如此平静,都有些诧异。

窃窃私语声渐渐小了下去。

或许,他已经认命了?

或许,他早就和黄振达成了某种协议?

没人知道陈默在想什么。

他们只看到,这个平时默默无闻的男人,此刻平静得有些可怕。

他吃完饭,将餐盒收拾干净,扔进垃圾桶。

然后,他打开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公司的版本控制系统。

那是程序员的世界里,最公正,最无法篡改的法官。

它忠实地记录着,每一行代码的诞生,每一次逻辑的演变。

以及,创造这一切的人,和时间。

05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办公室的地面上切割出一条条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流动着一种微妙而尴尬的气氛。

所有人都假装在努力工作,但实际上,每个人的余光,都在悄悄地关注着事件中心的几个人。

黄振春风得意,端着他的保温杯,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不时地对下属的工作指点一二,彰显着自己作为领导的权威。

林凯则成了办公室的焦点,不断有其他组的同事过来向他取经,他应付得游刃有余,言谈举止间,已经有了几分技术专家的派头。

而陈默,依旧像个局外人。

他平静地坐在那里,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有人猜测,他可能是在写辞职报告。

也有人觉得,他可能是在准备下一个项目,试图用新的努力来冲淡这次的失败。

但他们都猜错了。

陈默在做的,是一件远比辞职和逃避,更具力量的事情。

他在“铸剑”。

他将“北极星”项目近两个月的所有版本迭代记录,从后台一条不漏地导了出来。

那是一份庞大而繁杂的文档,记录了从项目重启的那一天起,每一次的提交,每一次的合并,每一次的回滚。

每一条记录后面,都清晰地标注着提交人的姓名和精确的时间。

在总计一千三百多次的提交记录里,“陈默”这个名字,出现了一千二百九十多次。

而“林凯”的名字,只零星地出现了几次,提交的内容,大多是修改了几个文档的错别字,或者调整了一下注释的格式。

这,是第一份证据。

接着,他将项目的初始版本,和他最终完成的版本,进行了代码层面的差异对比。

他用高亮的颜色,标注出了所有核心算法的修改部分。

从最初的错误逻辑,到中间的反复试错,再到最后的完美成型,整个演进的脉络,清晰得如同一幅地图。

任何一个懂技术的程序员,都能从这幅地图上,看出其间蕴含的巨大工作量和技术难度。

这,是第二份证据。

然后,他又整理了自己这两个月来,与黄振和林凯所有的工作邮件和聊天记录。

包括他每一次汇报进度,每一次提交半成品,每一次询问需求。

这些记录,与版本控制系统里的时间戳,完美地形成了互证。

这,是第三份证据。

他将这三份证据,分门别类地放进不同的文件夹,然后又写了一份简短但清晰的《“北极星”项目数据模型版本迭代说明》。

这份说明里,他没有用任何带有感情色彩的词语,没有指责,没有抱怨。

他只是用最客观,最平实的语言,陈述了整个模型从无到有,从雏形到完善的全部技术过程。

他像一个冷静的史官,记录下了一段真实发生,却被人为篡改的历史。

他把所有的文件,整理成一个压缩包,命名为“北极星项目交接文档”。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担。

结果会如何,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要的,不是晋升,不是奖金,甚至不是谁的道歉。

他只是要一个真相。

一个属于他,不容任何人窃取的真相。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在那座被命名为“北极星”的功劳丰碑之下,究竟是谁,一砖一瓦地堆砌起了它的地基。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下午四点半。

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

黄振刚刚在工作群里发了通知,说为了庆祝项目大获成功,晚上部门聚餐,他请客。

群里顿时一片欢呼。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聚餐?

也好。

就当是,最后的晚餐吧。

06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公司附近的餐厅包厢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是属于胜利者的庆功宴。

黄振无疑是全场的中心,他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地穿梭在酒桌间,接受着下属们的恭维和吹捧。

而林凯,则被安排在了他身边的主要位置,俨然是今晚的二号主角。

他有些拘谨,但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得意。

陈默也被拉来了。

他坐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默默地吃着菜,很少说话。

有几个和他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过来敬他酒,眼神里带着同情和惋ą惜。

“陈默,别想太多了,这行就这么回事。”

“是啊,你技术牛,大家心里都有数。以后有的是机会。”

陈默只是笑了笑,举起杯,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他什么也没解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包厢里的气氛,在酒精的催化下,达到了高潮。

黄振喝得有些多了,他搂着林凯的肩膀,舌头都有些大了。

“大家……大家静一静!” 他提高声音喊道。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今天,我们……我们一定要好好敬一敬我们的功臣!林凯!”

黄振举起酒杯:“’北极星’这个项目,之前……之前是什么情况,大家……大家都清楚!是林凯!是他,用他……他的才华和拼搏,力挽狂澜!来,我们大家,一起敬林凯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附和着。

“林凯真是年轻有为啊!”

“以后还要多向林凯学习!”

林凯站起身,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羞愧。

他端着酒杯,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谢黄组长,谢谢大家。我……我也没做什么,主要还是……还是组长指导得好……”

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陈默的心,平静得像一潭古井。

所有的愤怒,不甘,屈辱,在这一刻,都沉淀了下去,化作了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他拿出手机。

屏幕的亮光,在他脸上映出一片幽蓝。

他看了一眼时间。

晚上八点十五分。

一个很普通的时间。

他打开了那个有着一百多号人的部门群。

群里很安静。

他点开那个准备了一下午的压缩文件。

点击,发送。

进度条,开始缓慢地移动。

一秒,两秒,三秒。

进度条走到了百分之百。

发送成功。

那个名为“北极星项目交接文档”的文件,像一颗被悄无声息投下的深水炸弹,静静地躺在了部门群的聊天记录里。

做完这一切,陈默收起手机,仿佛只是回了一条不重要的消息。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觥筹交错的人群,直直地看向黄振和林凯。

黄振还在滔滔不绝地吹嘘着自己如何慧眼识珠,林凯则在一旁谦卑地笑着。

他们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陈默没有再停留。

他站起身,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出了包厢。

身后,是喧嚣的庆功宴。

身前,是清冷但自由的夜。

他走出餐厅,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他掏出一根烟,点燃。

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烟雾在夜色中弥漫,模糊了他的表情。

口袋里的手机,开始疯狂地振动起来。

他没有理会。

他知道,戏,已经开场了。

而他,已经提前退席,成了一个旁观者。

07

那颗名为“北极星项目交接文档”的炸弹,在部门群里爆炸的威力,远超陈默的想象。

最初的几分钟,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标题平平无奇的文件弄得有些发懵。

然后,第一个“手快”的同事,下载并解压了它。

紧接着,仿佛是连锁反应,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虽然没有人公开讨论,但每个人的手机都在疯狂地闪烁。

无数个私聊小群里,信息正在以几何级数的速度传播。

“我的天!你们看了陈默发的东西吗?”

“看了,头皮发麻……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啊!”

“一千三百多次提交,林凯就改了几个错别字?这脸皮是有多厚?”

“黄振这次玩脱了,这事要是捅到上面去,他吃不了兜着走。”

“陈默也真是个狠人,平时不声不响,一出手就是王炸!”

餐厅包厢里,黄振和林凯的手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各种提示音淹没。

黄振醉醺醺地拿出手机,看到群里的文件,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当他点开文件,看到里面那一条条无法辩驳的记录时,他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猛地抬头,在包厢里寻找陈-默的身影。

但那个角落,早已空无一人。

林凯更是如遭雷击,他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手抖得连酒杯都拿不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包厢里喧闹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场所谓的“庆功宴”,变成了一场世纪级别的尴尬现场。

有人开始找借口,悄悄地溜走。

很快,原本热闹的包厢,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黄振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第二天,陈默照常上班。

他走进办公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

但这一次,眼神里没有了同情和幸灾乐祸。

取而代之的,是敬畏,是好奇,是探究。

陈默没有理会这些目光,他像往常一样,打卡,开电脑,泡咖啡。

仿佛昨天晚上那个引爆了整个部门舆论的人,不是他。

上午九点半,部门总监的秘书,走到了他的工位旁。

“陈默,李总请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该来的,总会来。

陈默走进总监办公室的时候,黄振和林凯已经在了。

两人都低着头,像两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总监李文海的表情,严肃得能拧出水来。

他没有说任何废话,直接将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扔在了桌子上。

正是陈默整理的那份“版本迭代说明”。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一场漫长的,压抑的质询。

陈默依旧保持着他一贯的风格,不攻击,不控诉,只是陈述事实。

他用最客观的语言,回答了李文海提出的每一个技术问题。

而黄振和林凯,在如山的铁证面前,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黄振承认了自己为了提拔亲信,而窃取他人劳动成果的事实。

林凯则痛哭流涕,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被功劳冲昏了头脑。

处理结果很快就下来了。

公司发布内部通告,黄振因“严重违反职业道德,管理失职”,被免去组长职务,降级处理。

林凯,则被直接劝退。

而关于“北极星”项目的功劳,通告里明确指出,由陈默主导完成,并给予了他一笔丰厚的项目奖金。

至于那个他心心念念的“高级数据分析师”的职位,公司也承诺,在下个季度的晋升评审中,会优先考虑。

一切,似乎都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陈默打赢了这场看似不可能赢的战争。

他拿回了属于自己的荣誉和利益。

然而,当他走出总监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工位时,他却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喜悦。

他发现,周围的同事,看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了。

有人向他投来祝贺的微笑,但那微笑背后,似乎还藏着一丝疏远。

也有人,刻意地避开他的目光。

他赢得了正义,却也撕碎了职场那层“一团和气”的虚伪面纱。

他成了一个“不好惹”的人,一个敢于挑战规则的不好惹”的人,一个敢于挑战规则的“刺头”。

他用一种最激烈的方式,维护了自己的尊严,但也可能,为自己未来的道路,埋下了无数看不见的荆棘。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

他只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下班后,他没有马上回家。

他一个人,走在城市的天桥上。

桥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海,像一条条发光的河流,奔向各自的终点。

远方,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在夜色中闪烁着璀璨而又冰冷的灯火。

他想起自己刚毕业的时候,也曾像无数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一样,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

而现在,他依然相信。

只不过,他更明白了一件事。

当你的光芒被乌云遮蔽时,你不能只是等待风来。

有时候,你必须,让自己变成雷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喂,我下班了。对,事情……都解决了。嗯,奖金发下来了。我想好了,下个月,给女儿报那个她喜欢的舞蹈班吧。”

电话那头,传来了妻子久违的,轻松的笑声。

听着这笑声,陈默的嘴角,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或许,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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