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您先起来,地上凉。” 王孝国伸手去扶,手腕却被死死攥住。
“少废话,赔七万,不然别想走!” 老汉躺在地上,额角的血珠滚到灰扑扑的鬓角。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手机镜头咔咔响。
王孝国掏遍口袋只有皱巴巴的两百块,对讲机里还响着队友催他去下一个点位的声儿。
他咬咬牙,蹲在路边便利店的收据背面写欠条,笔尖把纸戳出个洞。
签字画押时,老汉的儿子在旁冷笑。
谁也没料到,三小时后这家人会堵回城管队,手里捏着那张欠条,脸白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1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很浓。
刘富仁指着对面的王孝国,声音很大。
“你别在这儿装糊涂了!明摆着就是你撞了我爸!”
周围路过的护士和病人都停了脚,往这边看。
刘富仁的妻子也往前站了站,盯着王孝国。
“我爸腿都断了,今天你必须赔钱,少一分都不行。”刘富仁的脸有点红,看得出来很生气。
王孝国皱着眉,额头上有层薄汗。
“我真是路过,看见老爷子倒在地上,扶了一把。”他的声音有点哑,像是急的。
刘富仁的妻子哼了一声。
“扶?你当我们傻吗?好好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摔倒?肯定是你撞的,现在想耍赖。”她说着,往腰上叉了手。
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议论,有人拿出手机对着拍。
王孝国心里有点堵,他想把事情说清楚。
这事儿得从四个小时前说起。
那天是周六,王孝国轮休。
他本来打算去医院看住院的父亲。
走到半路,看见路边围了些人,一个头发白了的老人躺在地上。
周围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上前。
王孝国没多想,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老爷子,您怎么样?”他蹲下来,仔细看了看。
老人脸色发白,一只手捂着腿,嘴里小声哼哼:“疼,腿疼得厉害。”
“您别动,我这就叫救护车。”王孝国掏出手机打了120。
他学过急救,知道这时候不能随便动老人,容易加重伤势。
他注意到老人穿件旧棉袄,洗得有点发白,另一只手里攥着个透明塑料袋,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要紧东西。
“老爷子,您别担心,救护车马上就到,没事的。”他放轻了声音说。
旁边有个挎菜篮的大妈,王孝国跟她借了件厚外套,轻轻垫在老人身下。
他怕地上凉,再让老人冻着。
旁边有人小声说:“这小伙子心善。”
也有人嘀咕:“这么热心,别到时候被赖上。”
王孝国没心思听这些,眼里只有地上的老人。
2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鸣着笛。
王孝国赶紧上前,跟医护人员一起把老人小心抬上担架。
他想着自己在现场,能跟医生多说点情况,就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急诊科。
到了病房,他守在床边,问老人:“老爷子,您记得家里人电话吗?我帮您联系。”
老人虚弱地点点头,报了个号码。
王孝国拨通了电话。
那边很快有人接了,是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挺急。
“喂?爸?是你吗?出啥事儿了?”
“您好,我不是您父亲,”王孝国赶紧说,“您父亲在市中心医院摔伤了,现在在急诊科……”
话没说完,电话“啪”一声挂了。
过了大概半小时,一个四十多岁、有点胖的男人急匆匆冲进病房,后面跟着个打扮挺时髦的女人,俩人脸上都慌慌张张的。
男人一进门就扑到病床边,抓着老人的手问:“爸!您怎么样?好点没?”
老人声音很弱,气若游丝:“我……我就在家门口路上走,走着走着,突然就摔倒了……”
王孝国见状,上前一步想解释:“您好,我叫王孝国,刚才是我在路边发现您父亲的……”
话没说完,就被那男人打断了。
男人上下打量着王孝国,眼神里全是怀疑。
“你是谁?我爸好好的怎么会摔倒?你怎么刚好在现场?”他连珠炮似的问,像是审犯人。
“我路过那儿,看见老爷子躺在地上,就停下来帮忙叫了救护车。”王孝国压着心里的不舒服,耐着性子说。
“躺在地上?”旁边的女人接过话,声音挺尖,“好好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躺在地上?肯定是你撞了人想耍赖!”她说着,伸手指着王孝国的鼻子。
“真不是这样,我就是路过帮忙……”王孝国还想解释,又被打断了。
刘富仁猛地一拍床头柜,指着王孝国大声说:“你别狡辩了!明摆着就是你撞了我爸,假装好心送医院,想蒙混过关!我告诉你,没门!”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溅到王孝国脸上了。
王孝国愣了愣,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好心帮忙,会被这么想。
3
病房门口的人越围越多。
有人踮着脚往里瞅,嘴里小声嘀咕。
“看着人模人样的,撞了人咋就不认账?”一个大妈撇着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旁边一个大叔叹了口气,“现在这世道,做好事怕被讹,真撞了人又想耍赖,说不清喽。”
也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皱着眉,“我看那穿制服的不像坏人,会不会真是帮人反被赖上了?”
这话刚说完,就被旁边人打断,“谁知道呢,没证据说啥都白搭。”
王孝国站在那儿,听着这些话,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想解释,张了张嘴,又觉得周围人未必信,心里堵得慌。
正乱着,人群里挤出来个中年男人,戴着顶旧帽子,搓着手说:“我当时在附近,看见了点情况。
”刘富仁眼睛一亮,赶紧往前凑了凑,“大哥,你看见啥了?”
那男人清了清嗓子,“就瞅见个年轻人从老爷子旁边跑过去,接着老爷子就倒了。”
他顿了顿,眼神飘了飘,“不过我离得远,没看清那年轻人长啥样,是不是这位……不好说。”
说完,他没等再问,低着头就往人群外挤,转眼没影了。
刘富仁却像抓住了理,猛地回头瞪着王孝国。
“听见没?有人看见了!就是你跑过去,我爸才倒的!还说不是你撞的?”他嗓门又提了八度,唾沫星子溅到王孝国脸上。
王孝国抹了把脸,压着火气说:“我没跑,我是走过去的,看见老爷子倒在地上才停下的。”
“你说没跑就没跑?那人家怎么看见有年轻人跑过去?”刘富仁的妻子往前插了句,眼神里全是不相信。
王孝国深吸了口气,“我是城管,平时在街面上巡查,就负责帮人解决麻烦,撞了人不承认这种事,我干不出来。”
他说这话时,腰杆挺了挺,心里想着自己平时帮街坊解决了不少事,咋就没人信呢。
可刘富仁压根不接茬,“城管怎么了?城管就不会撞人?你说没撞,拿证据出来啊。”
王孝国卡了壳。
当时光顾着救人,谁想着留证据?周围也没个监控能看见,他心里急得冒火,又说不清。
僵持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报告走进来。
4
“谁是病人家属?”医生扶了扶眼镜,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
“我是!我是他儿子!”刘富仁赶紧迎上去,声音里带着慌。
“我爸怎么样了?”
医生翻开报告,“老人腿部骨折,得马上住院治疗。”
他抬眼看了看刘富仁,“初步算下来,手术加住院费大概七万。”
“而且老人年纪大了,骨头脆,恢复起来慢,后续要是需要康复治疗,费用可能还得加。”
刘富仁听完,眼睛一瞪,猛地转头冲王孝国喊:“听见没?七万!”
“我爸这骨折就是你撞的,这钱你必须出!一分都不能少!”他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他妻子也跟着喊:“别在这儿耗着了!赶紧掏钱!不然我们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把你带走!”
她说着,真就掏出手机,作势要拨号。
王孝国看着他们,心里又气又委屈。
他明明是好心帮忙,怎么就成了肇事者?可没证据,说啥都没用。
正没法子,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王孝国掏出来一看,是队长的号码。
他定了定神,按下接听键。
“喂,队长。”他的声音有点哑。
“孝国,你今天不是轮休吗?怎么回事?刚才有人打电话到队里,说你在医院跟人起了冲突?”队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严肃。
王孝国咬了咬嘴唇,“队长,是这么回事……”他刚想解释,又觉得电话里说不清楚,顿了顿,“我这边有点麻烦,等会儿跟您细说。”
“行,你先处理着,要是需要队里出面,随时说。”队长没多问,只说了句。
“好,谢谢队长。”王孝国挂了电话,心里稍微松了点,但看着刘富仁夫妇那强硬的样子,又沉了下去。
5
城管队队长带着两个同事走进病房时,王孝国正蹲在墙角搓手。
看到队长,他猛地站起来,裤腿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队长,不是我撞的人。” 他声音有点发紧,“我骑车路过,老太太自己摔的,我就是顺手扶了一把。”
队长皱着眉听完他的话,又转头看了看病床上的老太太,才对旁边的刘富仁夫妇说:“老王在队里干了五年,平时捡个垃圾都要送回失主手里,不是会耍赖的人。”
刘富仁的媳妇立刻尖声接话:“不是他撞的,他能这么好心送医院?现在的人可没这么傻。”
刘富仁也跟着点头:“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想帮他开脱?”
队长掏出笔记本:“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去调路口的监控,我们队里也能配合调查,该是谁的责任,跑不了。”
“调什么监控?” 刘富仁往病床前凑了凑,“我妈现在还躺着呢,检查费就花了三千多。我不管那么多,治病加上后续疗养,总共七万,少一分都不行。先把这三千检查费给了。”
王孝国的脸瞬间涨红了,手在口袋里攥成了拳头。他知道队里最近正在评先进单位,要是这事闹大了,传出去说城管撞了人不赔钱,肯定会影响声誉。
“七万就七万。” 他咬了咬牙,“我现在身上没那么多钱,我给你们写欠条,把身份证押在这,三个小时,我肯定把钱凑来。”
旁边的年轻同事赶紧拉他胳膊:“王哥,你这是干啥?明明不是你的错,凭啥要你掏钱?”
王孝国甩开他的手,摇了摇头:“别吵。”
他从护士站借了纸笔,蹲在走廊的椅子上一笔一划写欠条,手微微发颤。写完把欠条和身份证一起递给刘富仁,然后就走进病房,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背挺得笔直,一声不吭地看着窗外。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6
城管队队长带着两个同事走进病房时,王孝国正蹲在墙角搓手。
看到队长,他猛地站起来,裤腿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队长,人不是我撞的。” 他声音有点发紧,“我骑车从那儿过,老太太自己摔了,我就是顺手扶了一把。”
队长皱着眉听完他的话,又转头看了看病床上的老太太,才对旁边的刘富仁夫妇说:“老王在队里干了五年,平时捡着个垃圾都要给失主送回去,不是会耍赖的人。”
刘富仁的媳妇立刻尖声接话:“不是他撞的,他能这么好心送医院?现在哪有这样的人。”
刘富仁也跟着点头:“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想帮他开脱?”
队长掏出笔记本:“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去调路口的监控,我们队里也能配合调查,该是谁的责任,肯定跑不了。”
“调什么监控?” 刘富仁往病床前凑了凑,“我妈现在还躺着呢,检查费就花了三千多。我不管那么多,治病加上后续疗养,总共七万,少一分都不行。先把这三千检查费给了。”
王孝国的脸瞬间涨红了,手在口袋里攥成了拳头。
他知道队里最近正在评先进单位,要是这事闹大了,传出去说城管撞了人不赔钱,肯定会影响声誉。
“七万就七万。” 他咬了咬牙,“我现在身上没那么多钱,我给你们写欠条,把身份证押在这,三个小时,我肯定把钱凑来。”
旁边的年轻同事赶紧拉他胳膊:“王哥,你这是干啥?明明不是你的错,凭啥要你掏钱?”
王孝国甩开他的手,摇了摇头:“别吵。”
他从护士站借了纸笔,蹲在走廊的椅子上一笔一划写欠条,手微微发颤。
写完把欠条和身份证一起递给刘富仁,然后就走进病房,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背挺得笔直,一声不吭地看着窗外。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一个小时过去了。
王孝国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手指会时不时地摩挲着裤缝。
他心里急得像火烧,电话一直没响,亲戚朋友那边不知道能不能凑够数。
乔慧在病房里来回走了两圈,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行不行?这都一个小时了,钱的影子都没见着。”
王孝国转过头,声音有点哑:“再等等,我在等电话。”
这时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上面放着不少器械,转弯时差点撞到床脚。
王孝国赶紧站起来,伸手扶了一把:“慢点,这里窄。”
护士说了声谢谢,旁边床的家属看了他一眼,对护士说:“刚才也是他帮忙抬的担架吧,看着面善。”
乔慧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又过了半小时,刘富仁看了看表,走到王孝国面前:“差不多了吧?钱到底在哪?别是想耍花样。”
王孝国刚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赶紧接起来,听了几句后点点头:“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站起身:“我去拿钱,就在医院楼下。”
乔慧立刻挡在门口:“你不能走,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跑?”
王孝国指了指刘富仁手里的身份证和欠条:“那些都在你们那,我跑得了吗?”
队长也在旁边说:“我在这等着,他要是不回来,我负责。”
乔慧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开了路。
王孝国经过病床时,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睁着眼睛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刘富仁立刻凑过去,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句什么,老太太的嘴又闭上了。
王孝国皱了皱眉,转身走出了病房。
7
城管队队长带着两个同事走进病房时,王孝国正蹲在墙角搓手。
看到队长,他猛地站起来,裤腿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队长,人不是我撞的。” 他声音有点发紧,“我骑车从那儿过,老太太自己摔了,我就是顺手扶了一把。”
队长皱着眉听完他的话,又转头看了看病床上的老太太,才对旁边的刘富仁夫妇说:“老王在队里干了五年,平时捡着个垃圾都要给失主送回去,不是会耍赖的人。”
刘富仁的媳妇立刻尖声接话:“不是他撞的,他能这么好心送医院?现在哪有这样的人。”
刘富仁也跟着点头:“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想帮他开脱?”
队长掏出笔记本:“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去调路口的监控,我们队里也能配合调查,该是谁的责任,肯定跑不了。”
“调什么监控?” 刘富仁往病床前凑了凑,“我妈现在还躺着呢,检查费就花了三千多。我不管那么多,治病加上后续疗养,总共七万,少一分都不行。先把这三千检查费给了。”
王孝国的脸瞬间涨红了,手在口袋里攥成了拳头。
他知道队里最近正在评先进单位,要是这事闹大了,传出去说城管撞了人不赔钱,肯定会影响声誉。
“七万就七万。” 他咬了咬牙,“我现在身上没那么多钱,我给你们写欠条,把身份证押在这,三个小时,我肯定把钱凑来。”
旁边的年轻同事赶紧拉他胳膊:“王哥,你这是干啥?明明不是你的错,凭啥要你掏钱?”
王孝国甩开他的手,摇了摇头:“别吵。”
他从护士站借了纸笔,蹲在走廊的椅子上一笔一划写欠条,手微微发颤。
写完把欠条和身份证一起递给刘富仁,然后就走进病房,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背挺得笔直,一声不吭地看着窗外。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一个小时过去了。
王孝国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手指会时不时地摩挲着裤缝。
他心里急,电话一直没响,亲戚朋友那边不知道能不能凑够数。
乔慧在病房里来回走了两圈,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行不行?这都一个小时了,钱的影子都没见着。”
王孝国转过头,声音有点哑:“再等等,我在等电话。”
这时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上面放着不少器械,转弯时差点撞到床脚。
王孝国赶紧站起来,伸手扶了一把:“慢点,这里窄。”
护士说了声谢谢,旁边床的家属看了他一眼,对护士说:“刚才也是他帮忙抬的担架吧,看着面善。”
乔慧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又过了半小时,刘富仁看了看表,走到王孝国面前:“差不多了吧?钱到底在哪?别是想耍花样。”
8
王孝国刚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赶紧接起来,听了几句后点点头:“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站起身:“我去拿钱,就在医院楼下。”
乔慧立刻挡在门口:“你不能走,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跑?”
王孝国指了指刘富仁手里的身份证和欠条:“那些都在你们那,我跑得了吗?”
队长也在旁边说:“我在这等着,他要是不回来,我负责。”
乔慧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开了路。
王孝国经过病床时,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睁着眼睛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刘富仁立刻凑过去,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句什么,老太太的嘴又闭上了。
王孝国皱了皱眉,转身走出了病房。
王孝国走后,乔慧坐不住了。
她拉了拉刘富仁的胳膊:“你看他刚才那样,一点不急,该不会是没钱想糊弄吧?”
刘富仁往门口瞥了眼,压低声音:“不好说,身份证还在咱手里,跑不了。”
“身份证有啥用?真要耍赖,补办一个就是。” 乔慧掏出手机,“我刚才在本地群里说了这事,有人拍了视频发网上,好多人骂他呢。”
她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确实有几条评论,说穿制服的撞了老人还不承认。
刘富仁看着评论,眉头拧成一团,心里却莫名发虚。
王孝国刚才扶护士的样子,实在不像评论里说的那般蛮横。
两个小时快到的时候,乔慧越发焦躁。
“不行,我得报警。” 她摸出手机就要拨号,“万一他真跑了,妈这病咋办?”
刘富仁按住她的手:“再等等,还差二十分钟,他说三个小时就三个小时。”
话刚说完,病房门被推开,王孝国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黑色笔记本。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下,把笔记本放在腿上。
乔慧盯着那本子,心里打鼓:这是啥?不是去拿钱了吗?
没过十分钟,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两个穿警服的人走了进来。
“谁报的警?” 民警亮了证件,目光扫过病房里的人。
刘富仁赶紧上前:“警察同志,是我要报警,就是他。” 他指着王孝国,“他骑车撞了我妈,还不想赔钱。”
王孝国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民警:“我没撞人,事情经过队里同事可以作证,我这里也有东西能说明情况。” 他拍了拍腿上的笔记本。
民警点点头:“不管谁对谁错,都跟我们回派出所一趟,配合调查。医院这边我们已经跟医生打过招呼,先安排好病人。”
队长在一旁接话:“我们队里也派人跟着去,该提供的证据都会提供。”
刘富仁愣了一下,没想到民警一来就要带所有人走。
他看了眼乔慧,乔慧脸上也没了刚才的气势,手紧紧攥着衣角。
王孝国站起身,拿起笔记本,率先往门口走。
刘富仁夫妇对视一眼,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脚像灌了铅似的。
走廊里的光线落在他们脸上,一个平静,一个忐忑。
9
派出所的值班室里,空气像凝住了一样。
刘富仁往前凑了半步,脖子上的青筋看得一清二楚。
“王孝国,你不能这么做人。”
他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撞得嗡嗡响。
旁边的女人,刘富仁的媳妇,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把几张纸往桌上一拍。
“欠条就在这儿,红手印按得清清楚楚。”
她的指尖因为用力泛着白。
“当初你求着我们借钱,说儿子要做手术,现在倒好,翻脸不认账?”
王孝国站在对面,背微微驼着,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
他没看那几张纸,只是从裤兜里掏出个旧手机。
“你们先看看这个。”
他的声音有点哑,像是压着什么东西。
刘富仁瞥了眼那部屏幕有道裂缝的手机,嘴角撇了撇。
“少来这套,拿个破手机想耍什么花样?”
他说着,还是伸脖子凑了过去。
只看了两眼,刘富仁脸上的红涨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他的嘴半张着,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
“这…… 这不可能。”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媳妇也凑过去,刚看几秒,手里的塑料袋 “啪” 地掉在地上,里面的药瓶滚出来响了好几声。
王孝国没说话,按了下播放键。
手机里传出模糊的说话声,有刘富仁的大嗓门,还有他媳妇尖利的催促,夹杂着王孝国断断续续的哀求。
“…… 不写欠条就不让走……”
“…… 当初说好三分利,现在翻十倍……”
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砸在刘富仁耳朵里。
他的腿突然一软,顺着墙根滑了下去。
后背抵着冰凉的墙,他却没感觉。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那几张被他当成铁证的欠条,现在看起来像几张废纸。
“完了……”
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10
刘富仁夫妇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
屋里没开灯,媳妇摸索着按亮灯泡,昏黄的光线下,刘富仁的脸像蒙了层灰。
“钱…… 真要打过去?” 媳妇攥着塑料袋的手又开始发抖。
刘富仁没吭声,一屁股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他盯着墙上褪色的挂历,突然抄起茶杯砸过去,玻璃碴子溅得满地都是。
“都怪你!” 他红着眼珠子吼,“当初非说三分利太少,要涨到五分……”
媳妇缩在墙角不敢说话,塑料袋里的药瓶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
“现在好了,本金都得吐出去!” 刘富仁抓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却怎么都点不着。
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他摸出来一看,是银行发来的到账通知。
“王孝国转了五千…… 说是先还一部分。” 他盯着屏幕,声音突然软下来。
媳妇猛地抬头:“那我们的钱……”
“闭嘴!” 刘富仁摔了手机,“赶紧给老家打电话,让老二把那笔存款转过来。”
媳妇哆哆嗦嗦地拨号码,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
与此同时,医院病房里,王孝国握着儿子的手。孩子刚做完手术,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
“爸,钱的事……” 孩子虚弱地开口。
王孝国轻轻按住他的手:“别操心,爸都解决了。”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还留着和刘富仁的转账记录。护士进来换药时,瞥见他手机壳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欠王孝国三万二”—— 那是他偷偷记下的高利贷本金。
派出所里,民警整理着案卷。
“这案子就算结了?” 年轻的协警问。
老民警合上本子:“刘富仁虽说放高利贷,但主动归还本金,王孝国也没追究。不过……” 他指了指桌上的欠条,“这些证据得留着,万一以后有变数。”
协警点点头,突然注意到王孝国落下的旧手机。屏幕裂缝里卡着张照片,是个女人抱着孩子在油菜花田里笑。
“这手机……”
“先收着吧。” 老民警叹了口气,“等他儿子出院了,让他来拿。”
半个月后,王孝国再次来到派出所。他的旧手机充好电放在桌上,屏幕背景换成了儿子术后的第一张笑脸。
“警官,钱都还清了。” 他摸出皱巴巴的收据,“刘富仁说以后不再放贷了。”
民警递给他一支烟:“以后有难处,找正规渠道。”
王孝国走出派出所时,阳光正好。他掏出手机给媳妇打电话,远处传来集市的喧闹声,有人在叫卖新鲜的黄瓜和西红柿。
而刘富仁家的院子里,媳妇正蹲在地上捡玻璃碴。刘富仁蹲在门槛上抽烟,烟灰落进门口的咸菜缸里。
“明天…… 去把信用社的贷款办了吧。” 他突然说。
媳妇没答话,只是把塑料袋里的药瓶摆得整整齐齐。远处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风卷起地上的传单,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 “利息计算表”,数字被划得乱七八糟。
派出所的档案柜里,那份高利贷案卷静静躺着。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偶尔有警车鸣笛而过,很快又归于平静。